青未了原创小小说家有贤妻

家有贤妻

俗话说: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

--题记

农历十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十月山会”,老百姓称之为“十月山”。沂州城内东关大街上“万货全”杂货铺的掌柜郭兴业和往年一样,早早地就和伙计们一起取下门挡板,开门迎客。柜台、货架擦拭的锃光瓦亮,一尘不染。为了吸引众多顾客眼球,还把一部分商品摆放在店铺的外面。

“万货全”的招牌在微风中摇曳,他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掸去招牌上的尘土,然后背着手,满意的环视一圈,“咳”,清了清嗓子,和一个伙计耳语了几句,一个人朝山会方向走去。

十月的时节,天气愈来愈凉了,一早一晚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秋天的收获已经颗粒归仓,越冬的小麦从土壤里悄悄地探出头望着这似曾相识的土地,连成一片的嫩绿给这肃杀的季节增添了一抹生机。

庄稼人终于有时间坐下来,盘点一年的收成,等到城里逢山会把攒下的农副产品换成钱,为一家大小添件子衣裳,置办个大件什么的,一起带老婆孩子出来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来赶会的人挈妇将雏,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推车子的,挑担子的,挎篮子的,背篓子的,推搡着、吆喝着,各种招徕生意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他边走边瞧,用来出售、交易的产品琳琅满目。木货市上,各种橱柜三一堆,两一团的聚在一起,货主们不厌其烦的介绍用料、做工以及物件上的诸多细节。牲口市里猪牛羊们,或站立、或卧坐,牲口粪便的气息熏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山货市口,卖药材的,丹参、黄芩、益母草摆弄的满地都是;各种山果摆成一长溜,红的是山楂,黑的是软枣,黄的是脆梨,裹一层白霜的是柿饼,金帅苹果香气袭人、大小国光清甜可口。不远处戏台那边的锣鼓家什早已响了起来,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和孩子们早已在等着看《穆桂英挂帅》、听《花木兰》从军。

戏台一侧是柴草市,编筐卖篓的、织席贩屡的、砍柴卖草的,结绳卖麻的,不能一一列举,只要认为能够换钱的,都被带到山会上售卖。

郭掌柜看好一担劈柴,拉好价钱,正准备让卖柴人直接送到家里。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不远处的摊子上面传来。这时,一个男人操着一口益州腔正夸赞自己编结的麻绳如何如何耐用,浸水后如何不易腐烂,自家产的麻是从整棵麻杆剥取,没有断头等等。“是他、一定是他”,郭掌柜的头“嗡”的一声,两年前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的面前。此时,卖柴的山里汉子正问他,劈柴送到什么地方?他一句也没有听到,只是循着声音望过去,说来也巧,那人这时正回过头看向这边,嘴唇上面那颗黑色的痦子告诉他,可以确认就是两年前的那个益州人。真是冤家路窄,此时,他早已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只手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在心里说:“老天有眼,你也有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他决意不再继续逛山会,稍微平复一下愤怒的情绪,转身回到自家的店铺里。

他吩咐伙计们,“关门上板,收摊子。”

日头才爬过奎文阁,斜挂在东南方向的蓝天上,就收摊子,掌柜的一大早出去一趟,不是中邪了吧?伙计心里嘀咕着。

看着伙计开始收摊子,他也回到家里。

“哎,你不在铺子里,家来做什么?”媳妇看他回来了,便上前询问。他仿佛没有听到媳妇说的话,一个人来到柴草棚里,找出一柄斧头,丢倒天井当央,从屋里提溜出一个马扎,搬过一块磨石,端来半盆清水,一个人坐在马扎上,“嚓嚓、嚓嚓.....”的磨起斧头来。

看到丈夫的怪异行为,媳妇心里纳闷,小心翼翼地问丈夫,“当家的,你这是咋了,你要干什么?”,他并不答话,仍然闷头磨他的斧头。

看到他这个样子,媳妇愈发的不安起来,附在丈夫的背上,轻声的问:“出什么事了,你和我说说,千万别吓唬我。”这时,丈夫将磨得异常锋利的斧头丢在一边,转过身来,看着因惊吓而変颜变色的媳妇,瓮声瓮气地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一定要杀了那人,报仇雪耻!”。

听了丈夫的话,媳妇心里“咯噔”一下子,“你要杀谁?为什么非要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媳妇连珠炮似的问。看到媳妇惊愕的样子,郭掌柜这才站起身,来到堂屋里坐在椅子上,猛喝了一口水,直接吞咽了下去,打出一个长长的“嗝”,仿佛吐出了心中多年的愤懑。

“你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6月,在益州我遭的那档子事吗?”他问自己的媳妇,没等媳妇说话,又继续说:“今天在山会上,我看到那人来了,有仇不报非君子,今天是我报仇雪耻的日子。”

媳妇自然记得两年前的那个6月,郭掌柜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停当,让自己的小舅子帮着照看着,把褡裢往肩上一背,一个人牵着家里那头大青骡子,去益州贩运麻绳、麻线。

五黄六月,正是天气最热的季节,上蒸下煮,潮湿闷热,郭掌柜吃罢早饭,离开打尖的旅店,继续朝益州城出发。由于天气炎热,大青骡子喘着粗气、打着响鼻,在田间小路上“哒哒”前行,惊扰起两侧麻地里一群群麻雀,“轰”的一声飞到另一侧的麻地里。

骑在骡子上的郭掌柜感到腹部有下坠之感,一股便意袭上心头,他慌忙从大青骡子上滚落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钻进一片麻地深处。

不大一会儿,一身轻松的郭掌柜从麻地里走出来,迎面走来一个人,喊住了他。只见这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长的脸上,五官都在合适的位置排列着,一双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透着精明和狡黠,嘴巴上面稀稀落落的长者淡淡的黄胡须,上嘴唇鼻翼的左侧一颗黑色的痦子赫然在列。

“你到麻地里坐什么?”黑痦子问郭掌柜。

“到麻地里还做什么,解了一泡溲呗,与你何干。”郭掌柜不经意地回答。

听了郭掌柜的话,这人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与我何干,你说与我何干!”不等郭掌柜答话,那人又说:“这块麻地,还有这两边七八块地,都是我家的,你在麻地里解溲,自己是痛快了,可我家的麻可要遭殃了。”

“你不是在说笑话吧,我解了溲,增加了地的肥力,怎么说是遭殃呢?”郭掌柜不解的反问。

“你可别在这里叭叭了,天这么热,大粪迎风臭十里,过不多会,就会飞来一群屎壳郎,麻杆还不老帮,它们在地里飞来飞去,还不把麻杆给撞断了,不但减少产量,还影响麻的质量,你说影响大不大?”那人说罢,气愤的打了郭掌柜一巴掌。

“你怎么打人?”郭掌柜捂着被打的脸颊,惊愕的看着唇上长着黑痦子的人。

“我打你是轻的,你得赔偿我的损失,还要把你拉的那泡大粪吃了。”那人用手指着郭掌柜声嘶力竭地吼着。

“人又不是狗,怎么能吃屎。”郭掌柜看着那人嗫嚅着。

那人依然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郭掌柜知道自己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而且是有错在先。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向那人求饶道:“老客,求求你放我一马,我赔你五块大洋,那泡大粪,我带走,你看怎样?”

听说给五块大洋,答应把粪便带走,那人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那人接过大洋,看着他用双手将粪便及周边的泥土捧进一块崭新的手巾里。他一边扎手巾,心里已经将那人的祖宗八代都诅咒一遍。心的话“我永远可以不来小益州城,你不可能不到沂州府,只要让我看见你,就让你有去无回。”那张特征明显的黑痦子脸,烙印在他记忆的深处。

临走时,那人又要求,一定要将粪便带到离麻地十里开外的地方。

耻辱!奇耻大辱!他越想越窝火,越想越窝囊,直接放弃了去益州城的打算,掉头回到家中,一头扎到炕上,夹气伤寒,大病一场。就这样,仇恨的种子便埋在心底。

又一次听丈夫说起这件事,媳妇心里也着实的生气,但是,要报仇雪耻,有好多的办法,无论如何,杀人是最下下之策。

“我有一个办法,不用打打杀杀就能替你报仇雪耻。”媳妇附在丈夫的耳边柔声的说。

“什么办法也没有杀人报仇来得痛快。”他扭过头,用手比划着,瞪着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看着媳妇。

“你不想想,杀了那人是一时痛快了,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要是那样,咱这个家可就毁了。”媳妇看着丈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他站起来,无奈地在屋里踱着步、转圈圈。

“真的想听?”媳妇笑眯眯地望着丈夫问。

“嗯。”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得听我安排。”媳妇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行!”他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媳妇便对她说:“等霎霎,你到那人的摊子边上等着,等他收摊准备住店的时候,你便以朋友的身份,请他到咱家来做客,我准备一桌好菜来招待您的这位朋友,怎么样?”

他不清楚自己媳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想,“既然答应听你安排,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呗。”

天刚过晌,他就来到那人的摊位前,远远地就打招呼。“老客,赶会来了。”那益州人看到有陌生人和自己打招呼,心里想,在沂州府没有熟人啊,出于礼貌,也打着哈哈回到,“您也来赶会了,我来卖点麻绳什么的。”他也找个马扎坐在摊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那益州人说着话,帮着照应生意。

日头偏西,看到那人准备收摊了,他也站起来非常热情地请那益州人到自己家里做客,而那益州人以非亲非故为由婉拒了邀请。

他拉着那人的手,诚挚的说:“你忘了,咱俩是老朋友了,今日你来沂州城,我怎么也该尽地主之谊,咱兄弟两个喝两盅。”

听他这么一说,那个益州人一脸茫然地道:“咱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贵人多忘事。”他笑着答,然后接着说:“先到我家去,我家里您嫂子为你准备了酒菜,咱两人边喝边聊,一醉方休。”

看他那么质朴、真诚,益州人紧张的心情也稍稍放松,架不住他的生拉硬拽,一个推一个拉,不一会便来到郭掌柜家里。

酒菜已经上桌。洗手净面后,三人落座。那益州人被让到上座,郭掌柜两口子两厢作陪。郭掌柜亲自布菜,掌柜媳妇亲自把盏,斟满杯中酒,掌柜媳妇端起酒杯说道:“兄弟今天到沂州城,俺家当家的您大哥看到你后,高兴得不得了,就来家里安排我准备酒饭,你看粗茶淡饭的招待不周,还请兄弟海涵。这第一杯酒算是给你接风。”那益州人仍然是一头雾水,只好陪着笑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祝兄弟生日兴隆,财源茂盛,家人康泰,四季平安”掌柜媳妇又端起酒杯,三只酒杯碰在了一起。那益州人更加诧异,又不便多问,只好将杯中酒喝干。

掌柜媳妇再一次将每个人眼前的酒杯斟满,站起身,对着那益州人深施一礼说道:“这一杯是我替我当家的赔情酒,还望兄弟体谅我当家的,我先干了,您随意。”说完,将酒倒进口中干了。

“哎,大嫂,这话从何说起?”那益州人慌忙站起来,摇着头,如堕入五里云雾之中。

这时,一直在一边不言语的郭掌柜说话了,“兄弟对不住了,两年前的一个6月,在你的麻地里解了一泡溲,差点毁了你的麻,哥哥我再次向你赔不是。”郭掌柜站起身朝益州人拱了拱手。

听郭掌柜这么一说,恍如梦中惊醒似的,两年前的那一幕在脑海里重现了出来。看到郭掌柜两口子正朝她微笑着,那益州人登时涨红了脸,山不转水转,两个人总有相见的那一天,唉,自己当时做的那事,简直就不是个人。

和人家今天对待自己相比较,自己的行为多么猥琐,心胸是那么狭隘,活脱脱一副小人嘴脸。当时,郭掌柜心身受到那么大的屈辱,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对自己既没打也没骂,仍然以礼相待,以德报怨,面对郭掌柜夫妇,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那益州人如梦初醒,心里似乱箭穿心般的难受,急忙起身站立,后退了一步,向郭掌柜两口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无伦次地说“这就是了。我不是人,是我做下了那样的事情,伤害了大哥,我向大哥大嫂赔罪,请原谅我当时的狂悖。感谢大哥大嫂教会我如何做人。”话还未说完,自己已是泣不成声,慌乱中还碰掉了手边的酒杯和筷子。

次日,天还没亮,那益州人留下车和货物一个人不辞而别。

从此以后,两家建立了稳定的供货关系,那益州人源源不断的为沂州城郭掌柜的“万货全”杂货铺提供充足的货源,老郭家的店铺规模也越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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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点号沂河飞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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