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1921丨曹靖华从渔阳里6号到莫斯科

猛犸新闻·东方今报记者李长需/文图

(年6月,曹靖华在家乡卢氏县朱阳关义学,年至年他随父亲在此读书。)

人物简介:年7月23日,当中共一大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号开幕的时候,曹靖华正安坐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的中国班里努力学习。

那个从河南省卢氏县五里川镇深山里走出来的少年,曾表示“愿做一只报晓的雄鸡,把人们从睡梦中唤醒……”。为此,他从卢氏走到了开封,从开封走到了上海渔阳里6号,从上海渔阳里6号走到了苏联莫斯科。然后,靠翻译苏俄作品为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国内同志们,“偷运点军火,送上点子弹”,让“心头的希望之火”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以年为起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盗火者”的角色,开辟了那个时代“一代人的道路”。

(曹靖华)

第一次出现在世界舞台的中国青年代表

年7月23日,当中共一大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号开幕的时候,曹靖华正安坐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的中国班里努力学习。

这是他到达莫斯科后的第14天。他虽然并不知道中国共产党在这一天诞生了,但他和他的同学们,包括任弼时、刘少奇、肖劲光、韦素园、王一飞、彭述之等20多人在内,和在上海参加中共一大的那些人一样,正在“开辟一代人的道路”。

7月9日,当他们第一次踏上莫斯科的土地时,一个崭新的天地正在迎接他们。他们赶上了正在莫斯科召开的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并作为东方民族的代表旁听了大会。

曹靖华作为中国青年代表,还参加了青年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这也是中国青年代表第一次出现在世界舞台的中央。

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结束后,曹靖华等人就被分配进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该校是共产国际举办的,主要是为了培养东方各民族的革命干部,其中就包括朝鲜、日本、越南、马来亚等国的人。

针对中国学生,年5月,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特意开设了中国班。其任课教师是苏联人,但由中国人担任课堂翻译。瞿秋白、李宗吾等都曾担任过课堂翻译;后来罗亦农、王一飞也参与进来。

中国班所讲的课程,有《共产党宣言》、联共党史、国际共运史、政治经济学等。但因为多数学员俄语基础差,读起俄文版《共产党宣言》来,“简直像没有牙齿的嘴巴啃钢条一样”,很吃力。

这时候,学校为他们请来了北京《晨报》特派莫斯科的记者瞿秋白,担任翻译和助教。瞿秋白来到莫斯科将近一年,他根据所见所闻,写出了报告文学《赤都心史》和不少散文随笔。瞿秋白的到来,对曹靖华他们帮助很大。他为他们补习俄文,做了不少的工作。

在这批同学中,流行着一种错误的看法,认为学文学是不革命的和消极的,是不关心政治的表现;革命就是刺刀和手榴弹。曹靖华并不这么认为,他和韦素园都很喜爱文学,因而常常到瞿秋白那里去。瞿秋白住的是单间,条件比他们好,可以自由地交谈。瞿秋白教政治经济学,也有志于文学。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曹靖华参加中国人民政协第一届大会。后排左一)

“以你这种作风,将来回去干革命,革命岂不完蛋”

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里,曹靖华他们过着军事共产主义的生活:穿着军大衣,盖着军毯,戴着皮帽,也就是红军的英雄帽,还穿着大皮靴,似乎很神气。但除此之外,在曹靖华66年后的回忆里,还有记忆深刻的饥饿与严寒。

当时的苏联,连列宁都吃不饱。即便如此,他们这些留学生还是享受着苏联人民所能给予的最高待遇——红军战士的待遇。但所谓的最高待遇,也不过是每天一块约半磅的面包,以及午饭有一碗清汤,且汤上仅漂着几片胡萝卜和土豆。他们每个人都吃不饱,再加上冬天住在平房里,没有被子只有毛毯,夜里常常又冷又饿得难以入睡。

生活尽管十分艰苦,但大多数人还是很珍惜,不过同学当中也有不争气的。比如卜士奇,他俄语好,负责留学生生活方面跟苏联人联系。借此机会,卜士奇常用假名多领一份面包,他自己吃不完,就拿到自由市场上高价卖掉。曹靖华和韦素园看不下去,在组织生活会上两人对卜士奇开了火:“苏联工人用血汗供养我们。他们宁愿挨饿来支援革命,你却拿到黑市上去卖高价。以你这种作风,将来回去干革命,革命岂不完蛋!”

两人的呼声,并没有引起应有的注意。两种思想交锋时,一些同志为了表面上的团结和不伤和气,都没有表态。反倒是卜士奇,因为两人的挺身而出而怀恨在心,在接下来团转党的关键时刻,他污蔑曹靖华和韦素园“偏爱文学”、“轻视政治”,来苏留学只是“想当作家”、“动机不纯”,导致两人不能及时转党。

没有成为党员,成为曹靖华长久的遗憾。但他认为,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革命者,一定要正派,要光明磊落,不能做阴阳人,能力大小是另外的问题。这或是他跟卜士奇坚决斗争的根本原因。

事实也证明,做不到“光明磊落”的卜士奇,确实干不好革命。他最终脱离了革命的队伍,跑到了国民党的阵营里了。

“大浪淘沙,渔阳里为中国人民铸造了一批英雄,一批顶天立地的人,同时,也出现了个别败类。”66年后,曹靖华回忆起这段公案时说。

从父亲那里接受新思潮,率先剪掉辫子

在伏牛山深山里成长的曹靖华,当初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穿越整个西伯利亚,来到一个叫莫斯科的地方。

曹靖华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叫沟口村的伏牛山小山村。这个小山村属于河南省卢氏县五里川镇。因出生前他的母亲段氏让父亲猜是男是女,所以出生之后,母亲就给他起名叫“猜娃”;后来父亲嫌这个名字俗气,就给他改为“彩娃”了;7岁开蒙时,父亲又引经据典给他取了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叫“联亚”;直到年“五四”运动爆发后,他在开封二中《青年》半月刊发文时才署名“靖华”,意在“保卫中华,振兴中华”。

曹靖华的父亲,叫曹植甫,是个晚清秀才,因痛恶时政腐败,又悯家乡文化落后,中举后毅然放弃了功名,终身从事山乡教育,直至80岁耳聋眼花时,方停止教书。其65岁寿辰时,鲁迅先生曾为他题写了“教泽碑文”,但他一直不同意为自己立碑,直到年他逝世28年后,后人才为他把这通碑立起来。

曹靖华五六岁时,开始跟着一位伯父读四书五经,但他只知死背,不知其意。一天,父亲从其任教的朱阳关义学回来,让他背诵《三字经》时,看到他背得很熟但不求甚解的情形,内心十分焦虑,就把他带到了30里外他教书的地方,让他跟着自己读书。

父亲是当地教师中最早接受新思想的老师,他反对封建专制,且主张男女平权。他还推崇白话文,经常阅读省里出版的《白话报》,也看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尤其喜爱那“笔锋常带情感”的文笔和一泻千里的气势。

父亲紧这种跟时代的行为极大的影响了曹靖华,他也从父亲那里接受到了新思潮。当辛亥革命胜利的消息传到五里川后,他和弟弟葆华及几个同窗好友,带头剪掉了自己的辫子。

(曹靖华故居院子里原来的石磨。小时候他一边跟父亲推磨,一边听父亲讲书。)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之下,年,曹靖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卢氏县高等小学。作为全县的最高学府,卢氏县高等小学开有国语、算学、历史、博物、修身、音乐等10多门课程,这让只读过四书五经的曹靖华大开眼界,从此学习更加勤奋。

小学毕业前夕,他在以《我的志愿》为题的作文里表示,他“愿做一只报晓的雄鸡,把人们从睡梦中唤醒……”,借此表达一个少年的远大志向。

(年曹靖华和家人摄于南京)

“白话文像长江大河一样,谁也阻挡不住”

曹靖华从县立高等小学毕业时,人还未到家,曹宅大门上的喜报就已经贴上了。上面写着“曹联亚在本县高等学堂毕业,考试成绩优秀,名列甲等第一”;校役还拿出一挂鞭炮,在他家门口噼噼啪啪地大放了一通。

等曹靖华喜气洋洋地回到家中,父亲却告诉他,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中有人,世界大得很,要闯出去。

曹靖华决定到省城开封参加河南省立第二中学(今开封五中)的考试。年,19岁的曹靖华离开山窝窝五里川,步行了四天,经宜阳、洛宁到洛阳,从洛阳坐火车到了开封。一路上,他连与别人合伙搭马车的钱都出不起,也吃不起饭馆,只吃所带的玉米饼子和结着霜的甜柿饼。饥饿的时候,他不时会想起临行前姐姐用从乡亲家借来的面和油为他所包的那顿壮行的饺子。

曹靖华顺利考入河南省立第二中学。此时,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他被《新青年》杂志发起的反对封建专制和封建礼教的思想启蒙运动所吸引,积极拥护《新青年》所提倡的白话文运动,也积极投身到新文化运动中去。

(曹靖华在河南省立第二中学教室楼旧址前,追寻参加五四运动的踪迹。拍摄于年夏。)

有一次上作文课,他用白话文写了一篇传播新思想的作文,还用了标点符号,这让当时的国文老师大为生气。他将曹靖华的作文狠狠地摔在地上,还在黑板上写了个颠倒的大问号,并当众训斥曹靖华说:“把秤钩钩(问号)都写到文章里,这还了得!……”

曹靖华很不服气,他反驳说:“世界是进化的,别人有的,我们没有,并且又需要,就应该学,应该借来用。白话文是时代潮流所趋,像长江大河一样,一泻千里,谁也阻挡不住,谁阻挡就要被它冲走!”

国文老师认为曹靖华给自己玩难看,就向校方提出要求:要么开除曹靖华,要么自己辞职。开明的校长了解真相后,就让老学究走了人,调来了思想进步的另一位老师。这满足了曹靖华的精神需求。

中学时期,曹靖华还从《每周评论》、《新潮》、《晨报副刊》、《曙光》等传播新思潮的报刊中汲取营养;他还接触了大量的外国文学,像《易卜生集》、《俄国文学研究》、《法国文学研究》等,以及普希金、果戈里、托尔斯泰、高尔基等世界大师的作品,这些都极大地开阔了他的视野。

年“五四”运动爆发后,曹靖华成为河南学生运动的领导人之一。他带头到督军府门前请愿,还跑到城门口堵截日货的进出。他们还高举着写有“还我青岛”“抵制日货”“传播新思想”“介绍新文化”的旗帜,到火车站、鼓楼街等地进行宣传,还帮助张贴、推销《新青年》《每周评论》等进步刊物。

随着运动的深入开展,曹靖华逐渐感到仅仅如此,并不能挽救祖国危亡。为了寻找一条更合适的道路,他同关尉华等同学一起成立了青年学会,并从他们“乞丐似的生活中,挤出钱来”,创办了《青年》半月刊,行销北京、上海、天津、南京、杭州、武昌、洛阳等地。

《青年》半月刊一共出了7期,每期发行四五千份。在发刊词中,为了冲出“十八层地狱”和打破这“不人道,不自然”的“层层黑幕,层层压迫”,曹靖华呼吁青年们站起来,“把眼光放亮”,扛起“社会的根本改造,根本建设”的“大担子”。

(年在河南省立第二中学就读期间,曹靖华创办的《青年》半月刊)

他还在《青年》上发表了一首白话诗,说:“我梦已醒,我志已决,向那黑暗恶魔宣战……”在其中一期的《青年》上,他转载了鲁迅的《狂人日记》,引得人们争相购阅。

“五四”运动中的表现,让曹靖华获得了威望。不久,他和屠亚超被河南省青联、学联选为学生代表,奔赴上海参加第二届全国学生联合会代表大会。

在大会上,他结识了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当时的留日学生代表李达(即后来出席中共“一大”的李达)和另一代表张静庐,并初次接触到了共产主义运动,从而在思想上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和震动。

李达他们所传达给曹靖华的新时代信息,点燃了曹靖华心头的希望之火。这个希望之火,对他后来的抉择影响很大。

(年,曹靖华与戈宝权、罗果夫在重庆塔斯社门前合影)

“我久久向往的梦幻终于实现了”

年夏,曹靖华中学毕业,在升学无钱、求职无门、回家无路的情况下,他去了上海,找到之前在上海开会时认识的张静庐。

张静庐说,泰东书局有三名编辑,还缺一个校对。校对月薪10元钱,管住不管吃,问他干不干。曹靖华急于寻找栖身之地,便去当了校对。在那里,他极度渴求知识,只要听说哪里有讲学,不管多远都要去听。泰戈尔来华,他去听了;罗素到中国公学讲学,他不怕路远,也去听了。听完摸摸口袋,只剩下两毛钱,不够从吴淞口回上海的火车票钱。他就买了个馒头,边吃边走,硬走了30里路才回宿舍。

没过多久,安徽朋友蒋侠僧(蒋光慈)邀他到安徽当小学教师,他就去了;在安徽没待多久,有朋友写信告诉他,上海渔阳里6号办了个“外国语学社”,正在招生,建议他前去报考。

年年底,曹靖华和蒋侠僧一道,急急赶到上海渔阳里6号,看到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外国语学社”牌子,就走了进去。经询问得知,这个外国语学社虽然在广告上列了俄、德、法、英、日等国语言,但主要的还是俄文。其课程由杨明斋和库兹涅佐娃来主讲。

负责接待他们的正是刚从苏联回国的杨明斋。杨明斋是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的翻译,年4月,他和维经斯基到北京拜访了李大钊,通过李大钊的介绍又到上海会见了陈独秀。当时陈独秀等人正在酝酿成立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

为了输送革命青年赴俄学习,给中国共产党准备干部,在维经斯基的支持下,陈独秀等人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6号创办了上海外国语学社,学社名义上面向社会公开招生,实际其学员均由湖南、安徽、浙江等地的共产主义小组选送。

前来报名的学生,根据各自的省份的不同,很自然地分成了三个小组。其中,湖南组的有刘少奇、任弼时、罗觉(罗亦农)、肖劲光、彭述之、卜士奇等;浙江组的有王一飞、俞秀松等;安徽组的有蒋侠僧(蒋光慈)、韦素园、柯怪君(庆施)、吴葆萼、章人功等。曹靖华来自河南,而河南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就把他编入了安徽组。

学社的教师有杨明斋、李达、李汉俊、沈雁冰等,主要讲授《共产党宣言》。学社不仅不收学费,而且还管吃管住。在这里,大家共同劳动,共同参加社会活动,过着全新的公社生活。这对于无钱继续上学的曹靖华来说,渔阳里6号简直成了十里洋场的极乐园。

更重要的是,曹靖华在这里迈出了人生极其重要的一步,那就是与刘少奇、任弼时、肖劲光、王一飞、罗亦农、柯庆施等一起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秘密代号“S·Y”),并有了人生的目标。

年五一节过后,学校通知他们:拍半身照,量身材,置服装,准备去苏联。猛一听到这个消息,曹靖华高兴坏了,“我久久向往的梦幻终于实现了”。

临走之前,“S·Y”组织召开了一次会议。其负责人告诉大家,此行任务重要,路途遥远,情况特殊,要求大家一定要加强团结,严守纪律,并注意保密。

在会上,负责人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用打字机打印的俄文纸条。纸条上的俄文,以曹靖华的水平根本认不全,更无法看懂其中隐藏的暗语。

“S·Y”负责人解释说,这是出国的护照,要妥为保存,千万不要丢掉了,丢掉了就不能入境;但也不能暴露,如果被白军查出来,就要掉脑袋,只有看到红军,才可以拿出来。这是大家的命根子,一定要保管好。

曹靖华既欣喜又紧张,他到马路上找了个修鞋匠,撬开皮鞋的后跟,把小纸条钉在了夹层里。出国前,又把一张半身照托人寄给了远在家乡的老父亲。

经历“恐怖之夜”和苏联同志接上头

曹靖华多次回忆,他们这一批赴苏人员共有七八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刘少奇、任弼时、肖劲光、蒋侠僧、韦素园、吴葆萼、卜士奇等,由王一飞带队。

由于当时的北洋军阀为防范十月革命对中国的影响,从年就开始让黑龙江省督军封闭了中俄边境。因此,曹靖华他们只能走水路了。他们以新闻记者的身份登上了轮船,从上海出发,途经日本长崎,在长崎上水、装煤停靠半天后,再启船北上。航行三天后,到达日本军占领的海参崴,住进了一家小旅馆。

在海参崴,王一飞告诉他们:“从现在起,大家时时要记着自己的两重身份:公开的身份,就是上海各报的记者;真实的身份,就是条子上写的S·Y,即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员。北行路上,情况复杂,每个人都要提高警惕,应付各种局面,准备经受考验,保卫S·Y的荣誉。

从海参崴出发,坐了一段火车,到达了乌苏里(即现在的珍宝岛一带),火车就此中断,接下来的路需要步行通过。步行的区域,北边是苏联红军控制区,南边是日军和沙俄白匪军控制区,中间是空白区。空白区表面上是“三不管”地带,实际上却成了“三都管”地带。他们只有通过空白区方可进入苏联境内。

曹靖华他们西装革履,先是被“红胡子”白军当成了到苏联做投机买卖的中国茶叶商人,跟踪了一路;接着又被换成了便装的苏联红军当成了日本间谍,苏联红军把他们带到北边的火车站列车长室里进行审问。

苏联红军问他们:“你们是记者,现在到伯力去干什么?”神经高度紧张的吴葆萼被吓得连声喊叫起来:“我不是共产党,你们不要抓我!”这引起了苏联红军的注意,他们严格搜查了他。他带在身上的小条子就被搜了出来,其S·Y的身份就暴露了。

看到这一幕,曹靖华心里一惊:“这下完了,两分钟后就没命了!”但没想到的是,搜查的人看着小纸条瞪大了眼睛,他们忽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这些学生哈哈大笑:“原来是同志,是战友,布尔什维克,我们是一家人!”有的还高声喊着“乌拉”。他们为了让曹靖华他们相信,还拿出了兜里的红军袖章。到这个时候,曹靖华他们才明白,原来是一场虚惊,对方是在空白区执行侦察任务的红军。

曹靖华后来根据这段经历写过一个剧本,名字就叫《恐怖之夜》,发表在年6月4日到6月13日的《晨报》副刊上。

随后,他们乘上北行的火车,到达了伯力。在那里,曹靖华打开水时,不慎烫伤了脚,就留在那里治疗。等伤愈后,才乘坐火车在中亚细亚追赶上先行的其他人。

那时候,西伯利亚的火车并不烧煤,而是靠烧木材提供,所以行车速度很慢,而且还是走走停停。停车期间,乘客要充当伐木工人,下车去砍木头,砍来的木头装满了车厢才会再走。就这样,从伯力到莫斯科,晃晃悠悠的,就走了一个多月。到莫斯科后,曹靖华他们就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活。

“我只是在国外给他们偷运点军火”

在苏联留学期间,对曹靖华影响最大的人,便是瞿秋白。瞿秋白说:“苏联是一座革命的宝山,要把这革命的宝贝尽量运回祖国。”

曹靖华亲眼看到瞿秋白抱病写了《莫斯科的赤潮》、《共产主义的人间化》等通讯,把苏联真实情况介绍给中国人民。他深深为之感动,后来走上苏联文学翻译之路,也正是因为瞿秋白的影响。

年年底,曹靖华回到祖国后,为没有掌握“翻译”这个武器而深感遗憾。在李大钊的帮助下,他来到北大俄语系当了旁听生。

瞿秋白的教诲和强烈的使命感,让曹靖华觉得应该尽快把俄罗斯进步文学和苏联文学迅速介绍给中国人民。他尝试着翻译了契诃夫的《狗熊》(即《蠢货》)。

(曹靖华的第一篇译稿——契诃夫的《蠢货》,发表在瞿秋白主编的《新青年》季刊上)

年瞿秋白回国主编《新青年》季刊时,将其发表在《新青年》上。

瞿秋白还勉励他:“中国文艺团体太贫瘠了,希望你多学习,多介绍,做一个引水运肥的‘农夫’。”曹靖华倍受鼓舞,随后又翻译了契诃夫的《三姐妹》,交给上海商务印书馆于年出版。

(曹靖华翻译的《三姐妹》)

年,北伐战争爆发后,曹靖华受李大钊派遣,到开封任国民军第二军苏联顾问团翻译。任职期间,他与该团的译员瓦西里耶夫(汉名王希礼)交往甚密。在曹靖华的推动下,瓦西里耶夫翻译了鲁迅的《阿Q正传》,这成为中国现代文学走向世界的先声,也让鲁迅获得了世界文学地位和国际声誉。

(王希礼,他在曹靖华的帮助下用俄文翻译了鲁迅的《阿Q正传》)

年1月,曹靖华再受李大钊指派,南下广州担任苏联援华顾问团军事总顾问加仑将军的汉语翻译,以及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的俄语翻译。圆满完成任务后,蒋介石、汪精卫相继叛变革命,杀了不少人,曹靖华也被列为黑名单上的抓捕人员。危在旦夕之际,他获得共产国际的帮助,并于年秋天第二次前往苏联。这次到苏联后,先是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执教,次年又应邀到列宁格勒东方语言学院和国立大学执教。

(苏联大使到列宁格勒大学授予曹靖华名誉博士学位证书。)

在教学之余,他不顾个人安危,积极响应以鲁迅、瞿秋白为代表的左翼文艺工作者的号召,把介绍俄罗斯进步文学和苏联文学当做庄严的革命任务去完成。

在此期间,他先后翻译了高尔基的《一月九日》、绥拉菲莫维奇的《铁流》、卡达耶夫的《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华西列夫斯卡娅的《虹》等30多种多万字的作品。这些作品在团结人民、教育人们、打击敌人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并鼓舞着成千上万的读者投入到党所领导的革命洪流中去。

在这些作品中,《铁流》的影响力最大。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林伯渠在接受美国记者斯诺采访时就说过:“延安有一个很大的印刷厂,把《铁流》一类的书,不知翻印了多少版,印了多少份。参加长征的同志,很少没有看过这类书的。不管长征路上多么艰难困苦,别的东西都丢光了,《铁流》总要带在身边。它成了激励人民,打击敌人的武器了……”

(《铁流》初版本,鲁迅设计,瞿秋白作序。影响了几代中国人。)

曹靖华成了名副其实的“盗火者”。对此,他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说:“在国内的同志是亲临前线冲锋陷阵,我只是在国外给他们偷运点军火,送上点子弹而已。”

(曹靖华年在北平时所照)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步步紧逼,民族危机日益加深。年秋,曹靖华穿越欧亚大陆,经海参崴回归,投入到为抗日救国而进行的呐喊声中去;年抗战胜利后,他又投入到党的统战工作中去;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了,曹靖华追求了半个世纪的理想实现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马上投入到党的教育事业中去,先后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教书育人,为新中国培养了大量的可用人才。

(开封五中院内曹靖华雕像)

那个从卢氏深山出发的少年,走出大山之后从开封走到上海渔阳里,再从渔阳里走到莫斯科,以年为起点,最终实现了自己想要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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